三十七节

或许是那天晚上看到钟云惠躺在他怀里时奇怪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了上官雄的脑海里，因此，尽管是风清月白之夜，他还是看清了对方的身影，而此时在楼下一闪而过的身影，正和他倚树俯视时的身影一模一样。

上官雄立即意识到，日军特攻队队长植田雄进了医院。

上官雄并没有作出特别的反应，反而显得特别冷静，他一直静静地看着楼下的街景，似乎忘记了植田雄的出现。

他想，不管植田雄是来与李厚德或是田东亭接头的，此时，他都会到外科值班室去，都会与田东亭直接对话，自己不可能以此来推断究竟谁是日特。更何况总部就是为了要让日军相信张发奎的指挥部设在江石州，那么让特攻队与钟云惠双重证明此事也应该是在准备之中，以此，此时究竟谁是隐藏在医院里的日特，或者植田雄到医院来干什么已经不太重要，他觉得还是丁处长说的对，自己要尽快与钟云惠见面才是正事。

想到这里，他坐到办公桌前，拨通了军统江石州站值班室的电话：“喂，请……问钟……钟云惠上尉在…….吗？”

“你是哪位？”

“仁爱医…….医院的上官雄医…….生。”

“哦，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想起了钟云惠的声音：“喂？”

上官雄听出了钟云惠与往日不同的变化，换在平时，当她得知是自己的电话时，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总是抑制不住一种莫名的兴奋，当然，他明白，这绝不是因为她丢失了自己送给她的手镯的缘故。

“云……惠吗？我……上官。”

“知道，刚才值日官告诉我了，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与你见……见下面……”

“这几天恐怕不行，站里的事太多，我走不开。”

“那……我到你那去……”

“那就更不行了，最近战事紧，站里的事多，非本站人员一律不准入内，别说你，就是站长夫人都不能随便进出。”

“那……那我到你公寓去……去等你。”

“我这几天都在站里加班，不回公寓。”

“哦，那……好吧，回头再说。”上官雄无奈地放下电话，他实在想不出钟云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发现植田雄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他没去外科而是直接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这是上官雄没有想到的。

只见植田雄身穿国军少校制服，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且壮实，大概高出上官雄半个头，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的遭遇，上官雄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和日本人联系在一起。

植田雄看了上官雄一眼，眼神中透露出少许疑惑：“你就是这个医院的内科主任？”

上官雄点了点头：“是……是的，您……您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开口说话后，植田雄那疑惑的目光中，又略显出一种显得有点不可思议眼神，上官雄倒真的被他那种奇怪的表情给弄蒙了，他的表情像是告诉别人，他是来找人的，人虽然找到了但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原来，在他离开十一军的时候，松本伊代故作神秘地对他说，在江石州的仁爱医院里，有个内科主任说话有点结结巴巴，别看长的有些木讷，但这个人可能会困扰他的一生。植田雄在接到明天行动命令后，立即带领一个分队十个人潜入江石州，在安顿好部下后，他突然想起了松本伊代的话，因此想特意来会会这个可能困扰自己一生的人。

尽管事先松本伊代已经交待，他说话结巴长相木讷，但植田雄在心中还是勾勒出另一副样子，但见面后才发现面前的这个男人长的也太不起眼了，就他也能让自己困扰一生？他有种被松本伊代作弄和欺骗了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说着，他走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请您给看看。”

上官雄拿出听诊器听了听：“您……身体情况良……良好，没……没什么大碍。”

“可我老觉得不舒服，好像要拉肚子却又拉不出来。”

“也……也许是……是水土不服吧？长官是东北人吧，可能不适应江南的气候。”上官雄轻描淡写地问道：“您这是从……从九江下…….下来的，还是从……从武汉过来准备上……上九江的？”

植田雄笑道：“是的，我是在东北出生的，今天路过这里，明天就上九江前线。”

这时，碰巧田东亭从门口路过，他看见难道一见国军军官坐在上官雄的办公室，同时听到说他明天就要上前线，于是走了进来。而上官雄看到田东亭进来后觉得有点好笑，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在我面前演戏的，只要稍有不慎，就一定会露出破绽来的。

田东亭走到两人中间，面对植田雄笑道：“哎呀，咱们江石州稍有国军出现，没想到今天见到了即将奔赴前线的抗战英雄，失敬，失敬！”

植田雄莫名其妙地望了田东亭一眼，上官雄立即介绍道：“这位是……是我们医院的外科主…….主任田东亭，这位是——”

植田雄站起身来，大方地伸过手去：“在下那雄，能够认识田主任很高兴。”

田东亭立即伸出双手与他紧紧握在一起：“那长官这姓还有这口音可是典型的东北人，不是听说东北军在陕甘宁一带嘛，怎么也到江南来了？”

“哈哈哈，”植田雄笑道：“难道东北人就一定是东北军吗？”

“哦，那长官是哪部分的？听说明天张发奎将军要来江石州，那长官不是来打前站的吧？”

“打前站？”植田雄上下望了他一眼：“你个大夫还挺懂军事的嘛，不过最好不要打听这些，这可都是军事机密，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不敢，不敢，我们只是好奇而已。”

通过他们之间的这段对话，刚刚引起上官雄对田东亭的怀疑又被打消了，他们分明真的就不认识，而且双方的对话都很具有试探和自我保护意识，如果他们在演戏也没这么个演法，稍有不慎就会让自己或者对方露出马脚。再者说了，自己本来就是日本人的猎物，如果田东亭真的是日特的话，他根本就用不着在自己面前证明什么。